谁杀死了陈果仁？从全美示威游行想到的

前言：美国非裔人士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遭白人警察压颈致死，引发全美各地反种族歧视的抗议。就当前的示威游行，和几位亚裔美国大学生交流了一下看法，想知道一下在他们的生活中，是否遇到或看到种族歧视的现象。这些学生告诉我，幸运的是，他们都生活在一个尊重不同文化的社区，所上的学校每年都有“文化周”来提醒人们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种文化、每一个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种族歧视的不存在。我们很欣慰，现在有色人种享受到的相对平等公平正是历史上黑人人权运动以及亚裔、拉丁裔前人无数次的抗争得来的。再读一遍马丁·路德·金于1963年8月28日在华盛顿特区林肯纪念堂发表的著名演讲，更能体会到“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的含义，平等与自由是没有肤色之分的，是没有种族之分的。读史可以使人明智，希望“陈果仁”案不再出现在我们身边，如果美国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这个马丁·路德·金的梦想必须实现。

两个白人谋杀了一个华人，无罪释放。如果两个华人杀害一个华人，结果会怎么样？“如果两个华人杀了一个白人的话，他们肯定会遭到监禁，甚至终身监禁。这个国家出了问题。” 陈果仁的母亲陈余琼芳这样说。对很多人来说，陈果仁是一个陌生的名字。1982年陈果仁谋杀案的轻判曾激起全美的愤慨，并引发了亚美民权运动。

01

1982年6月19日，美籍华人陈果仁与朋友一起去底特律的一家酒吧告别单身，庆祝即将举行的婚礼。

陈果仁，英文名Vincent Chin，1955年出生于中国广东省，是一名孤儿，被人领养后在底特律长大，他的养父母均为美籍华裔。养父为二战老兵，1971年，遭人抢劫并杀害，养母与陈果仁相依为命。1982年夏天，陈果仁27岁，意气风发，是一名计算机图形学工程师，并马上迎娶一位美娇娘。他的家乡底特律，曾经被称为汽车制造业之都，正在衰落；因为日本汽车占领美国市场，失业率颇高。许多美国汽车工人将此归咎于日本汽车制造商。

那天晚上，陈果仁和他的朋友们正在酒吧里庆祝时，43岁的克莱斯勒工头罗纳德·埃本斯（Ronald Ebens）和他22岁的继子迈克尔·尼兹（Michael Nitz）也在酒吧里，后者刚刚在克莱斯勒失去了工作。一群男人因为一个舞娘而发生争执。埃本斯以为陈果仁是日本人，冲着陈果仁飙起脏话，谩骂陈让他们丢了工作。

争执转移到酒吧外面后，埃本斯从车上抓起棒球棍，开始追赶逃跑的陈果仁。之后，埃本斯和尼兹开车约20分钟，四处寻找陈果仁。找到陈后，尼兹抓住了陈，而埃本斯则用棒球棒猛击，将其头部打裂。陈受重伤，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不省人事。他在昏迷之前，咕哝了一句：“It’s not fair（这不公平）”。这是陈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受重伤的陈果仁四天后在医院死亡。一个年轻人有着高尚的职业、娇美的未婚妻、美好的前程，世界正向他展开美妙的画卷，竟因为他的亚裔身份，被谋杀了！婚礼成葬礼，白发人送黑发人！

02
这一事件震惊了当地华人社区，可是人们还是静静地等待，期望司法部门会做出公正的判决。1983年3月16日，尽管两名被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韦恩县法官查尔斯·考夫曼（Charles Kaufman）裁定谋杀仅是一场酒吧争斗的结果，并认定埃本斯和尼兹犯了过失杀人罪。他们每人都被罚款3000美元，法庭费用780美元和三年缓刑，两者都没有得到任何监禁时间。更荒唐的是，考夫曼法官在作这项判决之前，检察官缺席，也未让陈母或任何证人到场作证，只是听取了被告律师一方的辩护。“这些不是你要送入监狱的那种人，”考夫曼为判决辩护说， “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一个负有责任的工作17或18年的男人，他的儿子已受雇并且是兼职学生。你不能让惩罚适合罪行，而是让惩罚适合罪犯。”

如此轻判以及狡辩在华人社区里激起了愤慨，在数百人抗议后，考夫曼法官仍坚持原判。随后，底特律市的华裔、日裔、朝鲜裔、菲裔和越南裔人士成立了美国公民伸张正义联合会（American Citizens for Justice, ACJ），在全美国掀起了抗议和自救的运动。

1983年联邦政府介入, 联邦检察官对两名凶手提起了侵犯民权的诉讼。法庭裁定埃本斯侵犯了陈果仁的民事权，判处他25年有期徒刑，其继子尼兹无罪释放。埃本斯签保两万美元后获释。不久，在上诉中，该判决被推翻，理由是“取证失当”，也就是美国公民伸张正义联合会的律师曾“不恰当地指导”了几位目击证人。

1987年7月30日，再次重新审理该案，位于辛辛那提的联邦法院经十名白人和两名黑人组成的陪审团裁定白人父子无罪，指出袭击无种族歧视动机。年底，在对埃本斯的民事诉讼中，庭外和解，儿子尼兹被命令在接下来的10年内向陈果仁家人支付50,000美元，他做到了。父亲埃本斯被勒令支付150万美元，案发后，他被解雇，无固定职业，由于数十年来一直未付清并累积了利息，这一数字估计增长到800万美元。

埃本斯和他的继子尼兹没有在监狱里度过一天。

1987年9月，陈母余琼芳不愿意生活在丧子的阴影下，搬回了她的老家中国广州；2001年回到美国接受一些治疗，2002年6月9日去世。为了不让其他的母亲承受相同的哀伤，她曾经忍着悲愤，坚强地到全美各地巡回演讲，将这个悲惨的故事公之于众；她也以陈果仁的名义建立了一笔奖学金，由美国公民伸张正义联合会管理。

关于陈果仁有两部纪录片。《Who Killed Vincent Chin？》曾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并已成为亚裔美国人研究课程中使用最广泛的资源。另一部《Vincent Who？》由底特律唐人街一家餐厅的继承人制作，意在将故事传给下一代。

此案也被视为亚裔美国公民权利参与的转折点。

03

从1965年美国实行新移民法以来，亚裔人口稳步增加，根据人口普查数据，美国约有2100万居民是亚裔，占美国总人口约6%。这其中包括了亚裔美国人，以及在美国生活、学习与工作的亚裔人士。和白人、非裔美国人以及拉丁裔美国人相比，亚裔美国人收入水平和教育水平相对较高，但因为受自身文化的影响，更趋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的处事原则。

目前，因新冠病毒（Covid-19），美国逝者人数已经超过11万人，4千万人申请失业救济金。在某些地区，针对亚裔人士的偏见遽增，亚裔身份可能招来不公待遇。自1月起在美国已有超过100起针对亚裔的事件，口头骚扰最常见，也有肢体攻击，一些事件到达了仇恨犯罪的标准。许多亚裔美国人，无论是否曾亲历过暴力、欺凌或不公待遇，都开始考虑自身的安全，以及自己在美国社会中的位置。根据枪店老板们的反馈，自疫情爆发后，亚裔枪支购买者和整体的枪支销售数量都有上升的趋势。

如今回顾陈果仁案，会发现历史何等的相似，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我们不应该忘记陈果仁，还有那些为追求司法公平而奔走的人们。当种族歧视的幽灵出现时，我们必须站出来，为自己、也为后世子孙，我们不做替罪羊。

当我们今天为佛洛伊德所遭受的虐待感到愤怒的时候，不要让愤怒吞噬我们，更不要让仇恨蒙蔽我们。佛洛伊德的弟弟泰伦斯（Terrence Floyd）6月2日前往案发现场悼念他的哥哥时，呼吁和平，暴力无法换回他的家人，希望大家停止暴力，用选票改变现状。这里是你的土地，也是我的土地。

This land is your land, and this land is my land

From the California, to the New York Island

From the Redwood Forest, to the Gulf stream waters

This land was made for you and me

最后，借用马丁·路德·金的一句式， 2020年并不意味着斗争的结束，而是开始。我们现在并不满足，我们将来也不满足，除非正义和公正犹如江海之波涛，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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